“夫人夜里多梦,醒来时偶尔会说,梦见了您和小少爷都在的日子,一家人开开心心,有说有笑的。”
沉默,像毒素一样,再次弥漫进空气。
厉见深眄了眼病床上的纪窈,而后冷声道:“什么时候?”
“半年多了。”
男人皱眉,不耐:“我问你寿宴什么时候。”
纪窈怔怔望着他,西装男人亦是满意一笑:“两天之后。”
两天。厉见深沉冷地看向纪窈,也就是说她今天就得出院。
他没时间安排手术了。
“知道了。”他的手掌紧握成拳,“严佑,送客。”
严佑带着西装男人离开后,厉见深走到阳台抽了根烟,再回来时,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张不温不火的扑克脸。
他在纪窈病床前停下,居高临下地望着她,“这就是你的目的?”
“我什么目的?”
“喊来记者闹事,为了拿舆论压我。你以为闹得众人皆知,我就拿你和你肚子里的野种没办法了,嗯?”
这话难听至极,纪窈的脸阵阵发白,想反驳,却生生忍了下来。
她低声道:“我没这么想,以厉总的本事,想捏死我,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。”
“你知道就好。”男人挺拔的眉骨下嵌着一双邃黑又凌厉的眸,此时那双眸子像是浸在冰里,温度低得刺骨,“回京只是逢场作戏,你最好老老实实地配合我,把这件事应付过去。”
“如果我不呢?”纪窈抬起头,平静地说,“我们已经离婚了,没听说过谁还有义务配合前夫演戏的。”
厉见深眯起长眸,幽幽吐字:“纪窈,跟我玩谈判桌上的把戏,你还年轻了点。”
被拆穿了,纪窈却没有丝毫尴尬,“你要我配合你,总得给我点好处。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,这个道理,厉总不会不懂。”
“你想要什么?”厉见深审视着她。
女人乌黑的直发垂落,衬得她的脸蛋愈发白皙没有血色。她的眉眼亭匀,五官标致,一眼看上去十分惊艳,细细品来,又觉得意蕴深长,额头上那块纱布染血的纱布覆在这样一张脸上,就显得更为碍眼了。
厉见深盯了一会儿,眉头不自觉蹙紧。
只见她绯色的唇瓣动了动,吐出两个字:“钟强。”
厉见深冷笑:“好,寿宴过后,我带你回海城做手术,手术结束我就放了他。”
“不,我要你现在放人。”
“你在跟我讨价还价?”
纪窈心里一颤,还是咬牙迎了上了那两道过于犀利的视线:“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不带我去,不是吗?只要你舍得让那位夫人成宿成宿的睡不好觉,我无所谓少跑这一趟,还省我的事了。”
“纪窈!”他突然沉了声,一字一顿地说,“我是不是太纵着你了?”
果然,提到了那人,瞬间就能让他失态。
厉见深是何等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人,纪窈深有体会。可是刚才,那西装男人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“夫人睡不好”,就动摇了他的念头。
他虽盛怒,到底却还是改了主意。
纪窈隐约猜到,那位夫人不简单。
她轻笑,忽视心头微不可察的酸涩,垂眸安然道:“厉总这话,我可不敢当。”
他何曾纵容过她?
七年来,都是她自己足够“识趣”,足够安分守己,才让这场失败的婚姻坚持下来。
她还记得刚结婚时,家里的阿姨有急事,她准了阿姨几天假,自己做饭收拾屋子。正赶上有一天厉见深和朋友在家里喝酒聊天,纪窈担心他的身体,煮了醒酒汤给他们送到书房,朋友多瞧了她几眼,开玩笑道:“这个嫂子又漂亮又会照顾人,倒是比之前那个善解人意得多,大哥有福了。”
厉见深当即黑了脸,挥手打翻汤碗,疾言厉色地将她赶了出去。
那晚,她被他按在床上,狠狠地要了几次。
与她的死去活来不同,男人在她上面动着,一双黑眸却清明冷锐,毫不动情,就这么冷冷打量着她媚态横生的模样,嘲弄地掀起嘴角说:“别总处心积虑地在我兄弟面前露脸,有些地方不是你能随便出入的。”
“我没有……”纪窈百口莫辩。
她哪有过那种心思呢。
只不过是,不想看他醉酒难受,更不想被他醉后抱着,口口声声地喊“曼曼”。
男人根本不听她解释,伸手掐住她的下巴,警告:“再这么没规没矩,你就给我滚出棕榈湾!”
从那以后,别说是他的书房,纪窈连厨房都没再进去过。
纵容……呵,哪里谈得上纵容?
但凡他对她有点尊重,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打翻那碗汤。
“厉总想要拿捏我,多得是办法,没必要一直拿钟强作为要挟。反正你现在放了他,我也跑不了,还能让我配合得心甘情愿一点,何乐而不为?”
纪窈说完这句话,严佑正巧回来,打断了他们:“厉总,两天后的寿宴,咱们差不多该动身了,我现在订机票?”
厉见深睇了纪窈一眼,转头看向严佑,沉吟道:“先订你们的,我回海城一趟,你直接带她进京,我会在寿宴前赶到。”
严佑愣了下,仿佛明白他要去做什么,点头应了:“是,厉总,我马上安排车送您。”
厉见深抓起椅子上的西装外套,搭在臂弯间,修长劲瘦的双腿朝外迈去。
纪窈一点也不关心他要去做什么,但她很关心钟强的事,总靠程子骞照顾也不是个办法。
她急切地叫住他:“厉——”
“把钟强从警局带出来。”厉见深冷峻的吩咐声截住了纪窈,他头也不回地对严佑道,“安排人跟着他,别让他有机会靠近曼白的病房一步。”
“好的。”
纪窈先是一喜,还没扬起的嘴角紧接着就抿紧了。
她瞪着男人背对着她的宽阔的双肩,怎么也想不通,他为什么就是铁了心认为钟强是故意要对沈曼白怎么样的?
呵,说不定还觉得是她指使的!
女人褐色的深瞳里泛起一丝丝自嘲,她要是真有那么大出息,逃跑的时候就不只是在沈曼白的输液管上动手脚了,直接拔了她的呼吸机,就像当年她对自己母亲做的那样——
那才是真的报了仇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