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早上,红娥告诉周瑛,九哲彻底退烧了,现在已经睡着了。母女俩都松了一口气。

吃完早饭,周瑛给家里打招呼,说要去看看外婆。

红娥自然满心同意,她老母亲腿脚不便,她又怀胎生产,已经大半年没走娘家了。眼下正值忙罢节,女儿代她去看看也是应该的。

铁蛋没发表意见,老太太颇有怨言:“地里的活儿,家里的活儿干不完,你就记得浪。你那舅舅舅妈,正眼瞧你一眼吗?还上赶子往上凑,我看趁早断亲算了。”

铁蛋心虚地撇撇嘴,没有说话。

红娥和周瑛交换了个眼神,表示支持女儿去。

饭后,铁蛋上工去了,两个妹妹去割草,老太太也串门子去了。红娥把周瑛叫到房里,从立柜里拿出一盒酥饼:“这个给外婆带上吧!”

周瑛有点心酸,笑着拒绝了:“妈,你留着吃吧!不用。放心吧,我给外婆今天带四样礼。”

她一溜烟儿出家门去,很快推着张巧的自行车回来了,然后把放在后院一麻袋蝉蜕拖出来,绑在后座上。

红娥一脸疑惑:“你这是要干什么?你会骑自行车吗?”

周瑛胸有成竹:“放心吧!我给外婆今天要带四样礼。”

出了门,她踩着脚踏板滑行两步,轻盈地上了车,一脚蹬出好远,上了大路。

红娥一头雾水,心里嘀咕:这娃,啥时学会骑车了?

早晨凉风习习,周瑛骑着车,一路向南,一路乡间美景,令人心情舒畅。

临阳县和陵县挨着,因为有一座山而远近文明,陵县的人农闲时也会去逛逛,两地间的百姓也嫁女娶妻,往来比较多。但路程实在不近,周瑛骑了一个多小时,不知过了多少个村子,问了多少人,终于到了临阳县城。

县城到底热闹些,街道似乎正逢集,人来人往,饭店开门迎客,糕点房散发着不同的香味。她使劲嗅了嗅,暗想,一会儿卖完,一定要吃顿好的。

在街上问了个人,告知这里唯一的制药厂在县城东南方向。她道了谢,又骑了十分钟,终于到达临阳国营制药厂门口。

门口传达室坐着一个年轻小伙,她上前甜甜一笑:“帅哥,请问……”

在她原来生活的现代,称呼帅哥就像称呼“同志”一样司空见惯,但现在却不一样了,那小伙子一听被一个漂亮的少女称呼帅哥,心头一喜,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,撩了撩头发,马上笑脸相迎:“这位妹子有啥事?找谁?”

“请问,你们药厂收购中药材吗?我这里有一些货。”

小伙摇了摇头:“收购是收购,但是我们是大厂,都是公对公向一些大的药材种植基地或者门市收购,不会这样跟私人买的。”说着,小伙压低了声音:“你这叫资本主义的尾巴,顶风作案啊!被人抓住要批斗的。快回去吧!”

周瑛竟忘了这个年代还有这种政策,顿时有点失望,但不死心,继续恳求:“管收购的是什么部门?哪个人?小哥哥能不能通报一声?我试试吧!”

一声“小哥哥”,让小伙子生出无限怜惜之情,他很想帮她,但是能力有限,只能实话实说:“要是平时,我就帮你转告一声,带你进去都行,今天真是不巧了,管事的朱科长出差了,好像是要去外地采购一批中药材,刚走。”

看着门卫真诚的口吻,不像说谎。周瑛的心顿时跌入谷底,一层失望浮上眼底。

“那好吧!”她落寞地说。

门卫看着她的样子,于心不忍,安慰她:“要不你过四天再来吧!那时候他肯定回来了,我保证。”

周瑛点点头,推着自行车慢慢离开了药厂,心想找个集市碰碰运气卖卖。

她骑着车子又上了一条大路,刚走出几百米,自行车忽然“咯噔”一下,然后一脚踩空,车子失控一般向前滑去。她连忙刹车下车,查看一番,发现是掉链子了。

这个对她来说也不难。她捡了一根树枝,轻轻挑起链子,然后另一只手搅动脚踏板,使链条与后飞轮的上半部啮合,链条被她扯得笔直,很快啮合了半圆;再鼓捣了几下,链条与前飞轮也完全啮合了,然后,她用手握住踏板,向后扳动,大约转动一圈,链条就会和两个飞轮同时啮合了。

她松了一口气,把树枝往路边草丛一扔,余光不经意一瞥,忽然发现树枝的旁边有一个包裹,旧报纸包着,鼓鼓囊囊。

她好奇捡了起来。

打开一看,吓了一跳。里面竟然是一叠人民币,都是十元的,足有千余元,这在当时,可是不小的数目。

周瑛的心突突地跳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
这时,心里就出现了小时候写作文常写的情形,有两个小人在打架,一个小人,大概是周引弟的的本性,她穷怕了,想留下这笔钱,赶紧回家藏起来,适当的时候拿出来给家人改善生活;一个小人,是原来的周樱,她知道这是一笔巨款,丢了巨款的人此刻肯定如塌天一般,这钱,她不能拿。

就在这时,她的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。早上只吃了一碗稀饭,现在日当正午,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。

另一个小人逐渐动摇了。她暗想,拿出一张十元,先去吃一顿饱饭吧!

于是,她从里面抽了十元钱,把包裹又放回原处的草丛里,然后骑车上路。

骑行了十几米,又觉得不妥,失主来寻,这草丛太隐蔽,发现不了怎么办?

她又折返回来,把包裹放到路边比较醒目的地方,转念一想,还是觉得不行,这么醒目,被其他贪心的人捡走怎么办?

思来想去,她无奈地叹了口气,把车停在路边,自己坐在路边,怀揣着信封,把那张十元又放了回去,焦急地等待着。

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,除了这条路,左右都是野地,有点荒凉,待了一会儿,她忽然感到有点害怕,开始胡思乱想起来——草里忽然窜出蛇怎么办?忽然来一个坏人怎么办?

越想越心慌,她听说唱歌能壮胆,就大声唱起歌来。

一首歌唱完,发现路尽头出现一个身影,越来越近,越来越近,一个中年男子,推着一辆自行车,低头四望,好像在寻找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