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盖上手中的钢笔，扔在桌案上，发出一声闷响，嗓音慢条斯理，却每个字都是浸骨的寒：“既然她铁了心想得罪我，我倒不能不给她这个机会了。”
“您打算怎么做？”
“把七年前的卷宗调出来，查！查清楚以后全部移交警方，该怎么判就怎么判。”
严佑大惊：“那太太可是要坐牢的……”
虽然他也猜不透老板的心思，但是七年前的事情被霍东来曝光之后，厉总的第一反应并不是重启案件调查，而是严厉地警告了在场所有人，谁都不准透出一丁点儿口风去，否则，丢的就不止是饭碗了。
以他浅薄的认知来看，厉总应该是……并不希望太太真的去坐牢的。
厉见深睨着他，仿佛洞悉了他心中所想，眼神冷峻如霜：“她不是觉得在我身边老老实实呆着还不如坐牢吗？我成全她。”
严佑动了动嘴唇，还想再说什么，男人却凌厉地回了他一个字：“滚。”
严佑无奈，退出了书房。
他也不懂太太为什么突然这么倔，死活非要离开厉总。
这是发生什么了？
……
翌日清晨，程子骞比厉见深到得还早。
他把带来的早餐递给纪窈，目光更是在铁血硬汉眼中少见的心疼，低声道：“按照你说的，我都安排好了，你先吃点东西，去云城这一路上，少不了颠簸。”
“谢谢。”
纪窈没推脱，吃饱喝足后，她对程子骞说：“厉见深不是傻子，用不了多久，他就会反应过来今天这件事是个圈套，我虽然走了，但你还在海城生活……”她心下愧疚，“我怕会连累你。”
“担心担心你自己吧。”程子骞板着脸，“B超结果出来以后，你怀孕的事就瞒不住了，厉见深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你的。”
两个人各怀心事地沉默着，病房里安静到能听清沈曼白输液的“滴答”声。
过了半个小时左右，厉见深的私人座驾驶入了医院大门。
程子骞道：“他来了，我们约的记者也差不多都到了。我先离开，你自己千万小心。”
“好。”纪窈起身送他，待他关门之前，忍不住说了句，“子骞，谢谢你。”
“你这两天跟我说的谢谢，比这辈子加起来都多。”程子骞在她肩头轻轻一拍，宽慰道，“真觉得欠我的，就留着这份谢意，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还吧。”
其实他们都知道，这一去水远山长，为了不被厉见深顺藤摸瓜，他们很长时间都不会再联系、再见面了。
但纪窈还是顿了顿，道：“我会记得的。”
“还有最后一个问题。”
“嗯？”
“七年前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？”
……
楼道里，手工皮鞋的鞋底磕碰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。
纪窈坐回沙发上，掌心里，全是紧张的冷汗。
厉见深进门之前，她在脑海里设想过一万种也许会出的状况，可当他真的拉开门，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纪窈视线里时，她却忽然冷静下来。
望着男人深邃冷漠的脸，纪窈忍不住自嘲一笑。
这个男人，永远都有一瞬间将她的心掏空的本事。
谁能料到，七年平淡的婚姻，收场时竟会这样鸡飞狗跳？
厉见深进来后，只是潦草地睇了她一眼，便匆匆走向沈曼白，去确认她的情况。
纪窈来不及难过，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，生怕他发现自己在沈曼白输液管上动的手脚。
幸好，他只是看了看，什么都没说。
倒是瞧见桌案上的早餐时，眼神深了几分，隐隐透出一股寒意。
严佑跟在他身后，手里提着一盒粥，探出脑袋奇怪道：“太太吃过早点了？我还给您带了呢。”
“是啊，刚吃完。”纪窈笑笑，病房外面都是厉见深的人，只怕程子骞来过的事瞒不住他，还不如由她主动坦白，“早晨子骞来过，送了早点。”
厉见深看到她笑眼弯弯的样子，也不知道那男人送了什么山珍海味给她高兴成这样。
想着，眼底掠过凉薄的讽刺：“婚还没离，你已经找好下家了？”
“厉总这话说的，是忘了我们在谁的病房里吗。”女人抬手，撩起鬓发的动作在晨光中，显得格外明艳动人，“你的情人可就躺在床上，究竟是谁找好下家了？”
“牙尖嘴利。”厉见深的眉心被阴霾压得一沉，转头对严佑道，“以后再敢把什么闲杂人等都放进来，你和他们一起卷铺盖走人。”
“是，厉总。”
“还有。”男人厌恶地皱眉，“你不知道做B超之前不能吃东西？给她带什么早餐，扔出去。”
严佑默了两秒，那不是您让买的吗。
但他不敢说，依言把手里的粥盒扔进了垃圾桶。
“太太，时间差不多了，我们该去检查了。”
纪窈定睛看着厉见深，只伸出手，脚下却没有动弹，“离婚协议呢？拿给我看看。”
男人居高临下，俊脸沉然不动：“你想要什么，直说就是了。”
他从来没准备过什么离婚协议。
纪窈揉了揉太阳穴，努力回忆：“厉总之前许诺给我的那些钱啊、股份啊……”
厉见深冷笑，原来是为了这个。
“……我全都不要。”她话锋一转，却让男人措手不及，眼风一顿，几分怔然。
“我只想要厉总一个保证。”
保证？厉见深无声咀嚼着这两个字，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，暗色的犀利几乎将她刺穿，他沉声问：“你又耍什么花样？”
“没什么，就是跟厉总要一句话而已。”纪窈诚恳道，“离婚以后，老死不相往来，也别动辄拿我身边的人出气。最好就当成我们从头到尾没认识过，行吗？”
话一出口，严佑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站在离厉总最近的地方，他清楚地感觉到了一股让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低气压。
厉见深什么也不说，就这么盯着女人那张美丽从容的脸，试图从她脸上找出赌气的意图。可是他看了她许久，也没发现任何一点蛛丝马迹。
纪窈的神色平淡得过分了，因为不惊不怒，便显得那些话也很认真。
男人唇角下压，心里突然很不痛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