顶楼香闺,花香四溢。

几幅字画端正的悬挂于墙壁之上,书架上古旧的竹简与书本摆的满满当当,除此之外便只有一张书桌和对镜贴花黄的梳妆台了。

虽然只有寥寥几件家具,但却显得格外清雅,置身其中令人颇有清静淡雅之感,全然不似那些皮肉之辈的房中那般艳俗。

随着侍女翠儿进了这香闺,李澈也不局促,大大方方的坐在客桌旁,轻品香茗,静候佳人。

片刻后,里屋的屏风后,一道轻纱遮面的窈窕身影莲步微移,款款而来。

那身形,少一分则瘦,多一分则肥,搭配上那约莫七尺的身高,端的是人间尤物。

她肌肤似雪,双目宛若一泓清水,顾盼流转之际,自有一番清雅高贵的气质,如那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,让人不敢亵渎。

偏偏这番高贵又不似不近人间烟火般清冷,虽未开口,却已是让人心生怜爱又如沐春风。

两辈子经验加在一起,李澈绝对是个老江湖了。可即便如此,在见到海棠红的瞬间,也是不由得愣神了。

难怪能以清倌人的身份,夺了花魁的没命!就这番美貌,就算皇帝老儿来了也照样把持不住,何况一个县太爷?

“奴家海棠红,见过公子,公子安好。”微微欠身,海棠红吐气如兰道。

“姑娘请坐,无需见外。”

老江湖最大的优点就是,自来熟,不见外。

这不,短暂的愣神后,李澈便反客为主,一副主人的做派攀谈了起来,倒是让海棠红有些懵了。

虽说是清倌人,但混迹此等场所的女子自然也没那般矫揉造作惺惺作态,莞尔一笑后,海棠红款款落座在客桌对面。

“敢问公子,一手两体字,两首诗词,当真是公子所做?”

“大虞文教盛行,儒门鼎盛,但凡好词好句总是会第一时间流传开来。真的假不了,假的真不了,不过是时间罢了。”李澈淡然的笑道。

“公子倒是坦然。奴家虽是才疏学浅,但大虞流行的诗词歌赋,倒也有所涉猎。所以奴家相信,这些精妙绝伦的诗作,的确是出自公子的手笔。”海棠红浅浅的笑着,亲手替李澈斟了一杯茶。

“奴家有些许疑问,可否斗胆请公子解惑?”

“姑娘所疑惑的,不外乎就是,李澈分明是个不学无术的混世魔王,是个粗人武夫,怎么会一夜大变吧。”

毕竟臭名远扬这种事儿,李澈早有觉悟,既然是来跟人家攀交情谈生意的,当然不会藏着掖着。

“公子的坦然,倒是让奴家有些相形见绌了。”海棠红有些诧异的欠了欠身。

“昨日之我,离经叛道放浪形骸,大抵是被人提及父亲并与之对比的太多,心中逆反吧。”

“而今日之我,因落水死而复生,方才幡然悔悟。父亲就是父亲,比较就比较,有什么可丢人的呢?过去的李澈,就当是死了吧。”

海棠红虽然心中的确有些好奇,但也真的没想到李澈会如此坦荡的诉说自己过去的不堪。虽然李澈并没有解释这两种字体和诗词的来历,但海棠红是有自知之明的,她不过一个清倌人,有何资格刨根问底呢?

加之其过人的才华与那两种令人震惊的新字体,海棠红只觉得眼前这个男子,似乎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,若有似无的吸引着自己。

“公子如此坦然,奴家若是再矫揉造作,倒是对不住公子了。”微微一低头,随手摘掉了面纱,海棠红那国色天香的容貌完完整整的映入了李澈的眼中。

看着那令人把持不住的楚楚可怜的容貌,李澈狠狠咬了咬舌尖定神,没有任何的夸赞,只是默默地拿起桌上的毛笔,蘸了蘸墨提笔续写。

海棠红同样也没有任何言语,缓缓起身俏立于一旁,默默地磨墨。

一手颜体,一气呵成,海棠红心中种种疑虑瞬间烟消云散!甚至整个人都痴了,不住的吟诵着这首木兰花·拟古决绝词。

“人生若只如初见,何事秋风悲画扇。

等闲变却故人心,却道故人心易变。

骊山语罢清宵半。泪雨零铃终不怨。

何如薄幸锦衣郎,比翼连枝当日愿。”

因为这完全是一首以女子的口吻控诉薄情郎,从而表示与之决绝的决绝词。尤其是那‘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,何事秋风悲画扇’,更是无比的打动如海棠红这般命途多舛的女子的内心了。

毕竟对这类女子来说,很多时候爱情只能是深埋心底的奢望,沦落风尘的她们,哪怕是个清倌人,绝大多数时候也只能是所谓才子的玩物,满足对方虚荣心的存在。

真正为她们赎身,把她们当成一辈子挚爱的人,几乎是不存在的。

正是因为如此,她们对待感情会更加小心翼翼,也更加自卑。可一旦真心爱上了谁,却也会如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。

看着海棠红有些出神,一遍又一遍地念诵着,李澈也没有打扰,就那么坐在那里,吃着糕点,喝着茶,默默地等待着。

许久许久之后,回过神来的海棠红抹了抹眼角的湿润,歉意的欠了欠身,“公子,对不住,奴家有些……有些失态了。实在是公子这首决绝词,写的太好了!”

“海棠姑娘喜欢就好。”拿起桌上的绢帕递给海棠红,李澈温柔的安慰着。

“海棠红,只是不想辱没了家父姓氏随意取的罢了。奴家本名唤作欧阳婉儿。”整理好失态的容颜和情绪,欧阳婉儿缓缓地开口,第一次告诉了男人自己的真名。

“欧阳婉儿……好名字,家父一定是博学多识之大才!”

互道真名,彼此交心的攀谈,讨论着诗词歌赋,不知不觉半个时辰就过去了。

这半个时辰,彻底颠覆了海棠红先前对于李澈所有的印象!这,哪里是什么不学无术的混世魔王啊?这分明就是天降奇才,不,这根本就是文曲星下凡!

更难能可贵的是,在这半个时辰的漫谈里,李澈甚至都没有对她产生哪怕一丝的非分之想,真的就是像朋友一样在聊天,而且聊的是风趣幽默!

半个时辰匆匆而逝,蕙质兰心的欧阳婉儿,自然也看出了李澈的欲言又止,“公子,可是有什么话要说吗?”

“不瞒婉儿姑娘,其实在下今天拜访婉儿姑娘,的确是有要事相商的。只是此刻,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。”正想着怎么切入话题去谈生意,忽然被问,李澈不由得笑了。

“婉儿相信公子的人品,有什么话,但说无妨。”

“这样吧,有一样东西,我想给姑娘看看。”

红颜知己交朋友什么的,跟赚钱拿回将军府相比,都得靠后!

狎妓成风的古代,花魁的热度那是相当恐怖的,丝毫不亚于如今的带货主播,粉丝忠诚度甚至比带货主播还要高!

即便海棠红欧阳婉儿是个清倌人,那也是整个临江县的行业翘楚,她所推荐的物件儿,绝对会受到同行的追捧的!

所以李澈顺手拿出了那个保温的竹筒,找了个铜盆,将里边的东西倒了出来。

“公子,这是何物?”看着漂浮在好像是奶液里的物件儿,欧阳婉儿满脸好奇。

“这个啊,是我们一起发财的宝贝!你能不能给自己赎身,我能不能赎回将军府,就全靠它了!”

“赚钱?赎身?公子的意思是……”

“就是字面意思。婉儿姑娘坚守几年不曾沦落,难不成还真的想一辈子待在这种鬼地方?”

“至于寻得如意郎君这种事儿,为自己赎身?别闹了,无论男人表现的有多么深情,都不过是馋你的身子罢了!待到吃干抹净索然无味之时,你算老几?”

李澈这直白的话语,直戳欧阳婉儿的内心,但同时也戳破了她内心那稀薄的幻想,欧阳婉儿瞬间沉默了。

“老话说得好,靠山山倒,靠人人跑,所以这自由,唯有靠你自己!婉儿姑娘多才多艺又生的美若天仙,我若说不馋那是假的,但我更知道,婉儿姑娘这样的女子,更应该被尊重!所以,我想和你谈一笔生意,一笔能够改变我们两人未来的生意。”

“就是这个物件儿?它,是做什么用的呢?”被李澈这么一说,欧阳婉儿的确是有种认清了现实的感觉,有点动心了。

下一秒,欧阳婉儿的脸刷的一下红了,“公子……你……”

“咳咳,姑娘莫慌,我是好人!”

收起那物件儿,李澈便以青楼女子所面临的风险做科普,全方位的介绍了自己这款划时代的产品。

起初,欧阳婉儿听的是面红耳赤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这李公子,还真是不拘小节啊……

可随着李澈深入浅出的讲解,加之她在怡春院这几年的所见所闻,欧阳婉儿渐渐地被李澈带来的这商机所吸引了。

的确,如果李澈发明的这个小物件儿真的管用,那绝对是个巨大的商机。毕竟临江县可是有着百万人口的!

这笔买卖如果做成了,赎身,好像真的不是什么难事儿了!

“那么,婉儿姑娘觉得,这门生意,能做吗?”口干舌燥的总算说完了,李澈一边喝茶润喉,一边颇为期待的问道。

“当然能做!只是,如何让人相信,并且接受这个物件儿,还有怎么卖,都是个问题。”欧阳婉儿虽然也有着敏锐的商业嗅觉,但毕竟没做过生意,还是有些懵懂的。

但这对于李澈来说,完全不是问题,专业对口啊!

“婉儿姑娘且放心,这些完全不是问题。你定然是跟院里所有的姑娘都熟悉的,只需要证明这临江小帽功效非凡,销量什么的,完全不是问题!”

“再者说了,今天来参加诗会的这些才子,闲着也是闲着嘛,这铜盆里的就当我送给院里的姑娘们了。”

“公子当真是……有备而来啊!”

听着李澈这套路满满的话语,欧阳婉儿不由得噗嗤一笑。